- 积分
- 79
- 最后登录
- 1970-1-1
- 阅读权限
- 10
- 积分
- 79
- 回帖
- 0
- 精华
|
楼主 |
发表于 2013-12-23 04:08:49
|
显示全部楼层
从2008年8月开始,在映秀的采访断断续续地进行着。那时我承担着公司的管理职责,工作繁忙。大部分的采访只能利用周末,常常是在周五下班后直奔机场,在车内换下服装,当晚从上海飞到成都。周末两天在映秀完成采访后,周一搭乘早上的第一班飞机赶回办公室。
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我并没有定下一个时间表,在进行了大半年后,采访暂停。我的工作地点从上海转到了北京,同时,我也需要消化已经采集的故事——八十多位映秀人向我讲述的故事,以及越来越多的背景资料。
这些堆积如山的信息让我沮丧,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过于疯狂,非要背负这样一个过于沉重的任务。我从不觉得自己是这项任务最合适的人选,虽然从事新闻 工作超过十年,但一线采访并不多,采访是一件让我感觉痛苦的事,尤其是采访灾后的幸存者。有些人我从未打算采访,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这包括小学的 老师,以及曾长时间埋压在废墟的人。
蒋雨航是唯一的例外。2008年底,他加入上海消防后,最后一次和母亲龙金玉一起来映秀感恩、告别。我和他在杨云青的板房里相遇,当晚还在同一张床上挤着入睡。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他被困在废墟下的五天五夜,就是这样的姿势吗?
困难和障碍不断出现,有大半年的时间,我几乎完全停止了这项工作,只是偶尔整理下资料,甚至打算放弃。然后,这念头在某一天又被唤醒。一篇关于卧龙管理 局局长张和民的文章提到,当他地震当天从都江堰向卧龙徒步,在雨夜中与随行的司机失散后,他独自一人继续前进,“上帝要我向前,我就要向前!”——虽然张 和民后来向我证实这些细节只是作者的虚构,但我读到它们时,上帝的声音好像也在耳边响起:“向前!”
2010年7月,我离开公司,开始全职从事这本书的采写工作。此后的采访需要在全国各地搜寻那些曾经到过映秀的救援者和義工,这项工作已经无法靠空闲时间来完成。
这本书最后记录的故事有一些你也许已有耳闻,但也有更多的故事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地震,包括镜头之外、废墟下的黑暗世界。这是一部彻底的非虚构作品,里面的细节经过一一核实,并以原生态的方式呈现。
书中出现了200多人,可是,如果换成另外的200多人,也许会是一本大致相同的书。这些故事不仅仅讲述人和事,也在记录人性。人类在大灾难中的遭遇,这是一个永恒的话题。人们很容易就注意到,在集体困境中,人的行为有些不同寻常。
这些行为展现出了比平常更丰富的人性。
人是万物之灵,这种灵性在灾难中好像得以浇灌,并迅速发芽生长。而在灾难过后,灵性又迅速干涸、消散。这本书里的一些人已经感到了这种困惑,他们的反应有如隔空辩论。
有人一脸落寂地告诉我,地震中那些“宝贵的东西”后来渐渐淡了。还有人说,那种非常时期的非常举动,本来就不可能持久,因为这打破了正常生活,社会代价太大。
对大多数人来说,人性之灵只是一个火种。灾难过后,它被小心地装进火种灯,保存在内心隐秘的地方——直到下一个大灾难打开它。
在平安的日子就闪耀光芒,以及用灾难打开盖子,这两种方式各自付出的代价,人们无从测量和比较。在这些故事中,我注意到的是,当人类引以为傲的东西被另一种更大的力量击败时,大家会如何反应?当人在大灾难面前真正意识到自身的渺小时,他们会倚靠什么?
这本书并没有提供一个现成的答案。它隐藏在那些人体现出来的担当、勇气、忍耐、牺牲、同情心,以及挣扎和懦弱之中。所以,这本书记录的,不仅仅是灾难, 还有无数个人的责任和荣耀。无论是受灾者还是救援者,都是在突然之间被抛进了一个自己无法把握的境地,他们面对相同的命运。
他们的行为让我相信,人性一直被某个力量掌管和守望,并非自由如野马。这让人对人类的未来抱有信心。不过,这些灵性会在某些人身上持久地展现,也会在某些时刻普遍的展现,但在人类历史中,它很难在某个社会同时展现持久和普遍。对人性,我们只能保持谨慎的乐观。
人性有掌管者,也需要守望者。当灵性消退,守望者会适当提醒:那段我们曾经共有的记忆。当灾难离开,人类其实进入另一种更大的困境,但在灾难中闪耀过的光辉,正是人类前进的动力之一。
这就是一份记录文本的目标所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