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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读褚人获《坚瓠集.曹操疑塜》,令六愚想到2010年元月为友人所写《谈谈曹操高陵与丧葬文化的不树不封、薄葬》一文中关于曹操「七十二疑冢」之探讨;六愚特节录其中相关部分其后。 (此文与风水些许关联,故六愚厚颜铺于此社群。) 褚人获《坚瓠集.曹操疑塜》:「曹操疑塜在漳河上。《辍耕录》:『宋俞应符诗曰:生前欺天绝汉统,死后欺人设疑塜;人生用智死即休,何有余机到丘垄?人言疑塜我不疑,我有一法君未知;直须尽发疑塜七十二,必有一塜藏君尸。』」陶南村以为此诗之斧钺,不知老瞒之骨岂真瘗七十二塜间?奸雄欺人,诗家又堕其云雾,恐老瞒之鬼揶揄矣。观元人起辇谷之塟,则老瞒之计岂若是浅哉!后有反其意者曰:『人言疑塜我不疑,我有一法君莫知;七十二外埋一塜,更于何处觅君尸?』得其旨矣。又《鹤林玉露》:『漳河疑塜,北人岁为増封。范石湖奉使过之。有诗云:『一棺何用塜如林,谁复如公负此心;岁岁番酋为増土,世间随事有知音。』」 六愚之考据如下: 曹操高陵「七十二疑冢」说法之探讨~ 关于曹操所谓「七十二疑冢」之说,自古即在民间社会言词凿凿,闹得沸沸扬扬,煞有其事。 然而,此事果真? 事实上,要说明曹操是否有「七十二疑冢」之说,就必须先探讨曹操是否为「密葬」方式下葬说起。 根据曹丕《为武帝哀策》:「痛神曜之幽潜,哀鼎俎之虚置,舒皇德而咏思,遂腷臆以莅事,矧乃小子,夙遭不造,豭豭在疚,呜呼皇考,产我曷晚,弃我曷早,群臣子辅,夺我哀原,猥抑奔墓,俯就权变,卜葬既从,大隧既通,漫漫长夜,窈窈玄宫,有晦无明,曷有所穷,卤簿既整,三官骈罗,前驱建旗,方相执戈,弃此宫庭,陟彼山阿。」曹植的《诔文》:「于惟我王,承运之衰,神武震发,群雄殄夷,拯民于下,...弃离臣子,背世长终,兆民号咷,...既次西陵,幽闺启路,群臣奉迎,我王安厝,窈窈玄宇,三光不入,潜闼一扃,尊灵永蛰,圣上临穴,哀号靡及,群臣陪临,伫立以泣,去此昭昭,于彼冥冥,永弃兆民,下君百灵,千代万叶,曷时复形。」以及《晋书.宣帝纪》记载:「及武帝薨于洛阳,朝野危惧。」等描述,便可知当时曹操之桑,并非是密葬。 换个角度而言,以曹操当时的时代背景以及魏王之权势与丞相身分地位,若真以密秘方式下葬的话,却教汉王朝如何向天下、各路诸侯及通使的外邦交代? 由此可知,曹操的葬礼绝非密葬。 因此亦可证,曹操之逝,并无所谓「七十二疑冢」之安排。 然而,所谓曹操「七十二疑冢」之说,却又从何而来? 根据晋朝陆机《吊魏武帝文》:「挥清弦而独奏,荐脯糒而谁尝?悼繐帐之冥漠,怨西陵之茫茫。登雀台而群悲,伫美目其何望。」南朝陈张正见:「可惜年将泪,俱尽望陵中。」以及诸如鲍照《西门豹庙》:「漳流名磴石,铜雀影秋林。」谢脁《同谢咨议铜雀台诗》:「穗帷飘井干,樽酒若平生;郁郁西陵树,讵闻歌吹声。」《全唐文》、《太平御览》及《资治通鉴》之各种记载,与唐太宗李世民贞观十九年,征高丽途中往高陵吊谒,所写一篇祭文(注:据北宋《太平御览》之《唐太宗皇帝祭魏武帝文》:「夫大德曰生,资二仪以成化;大宝曰位,应五运而递昌。贵贱废兴,莫非天命。故龙颜日角,显帝王之符;电影虹光,表乾坤之瑞。不可以智竞,不可以力争。昔汉室三分,群雄并立。夫民离政乱,安之者哲人;德丧时危,定之者贤辅。伊尹之匡殷室,王道昏而复明;霍光之佐汉朝,皇纲否而还泰。立忠履节,爰在于斯。帝以雄武之姿,常艰难之运。栋梁之任,同乎曩时;匡正之功,异乎往代。观沉溺而不拯,视颠覆而不持,乖狥国之情,有无君之迹。既而三分,肇庆黄星之应,久彰五十启期,真人之运斯属,其天意也,岂人事乎?」)以及唐朝时期与西陵(六愚注:西陵及高陵,曹操之陵寝)有关的大量诗句,诸如王勃《铜雀台》:「金凤邻铜雀,漳河望邺城。君王无处所,台榭若平生。舞筵纷可就,歌梁俨未顷。西陵松槚冷,谁见绮罗情。」刘长卿:「娇爱更何日,高台空数层。含啼映双袖,不忍看西陵。漳河东流无复来,百花辇路为苍苔;青楼月夜长寂寞,碧云日暮空徘徊;君不见邺中万事非昔时,古人何在今人悲;春风不逐君王去,草色年年旧宫路;宫中歌舞已浮云,空指行人往来处。」张氏琰:「君王冥寞不可见,铜雀歌舞空徘徊;西陵啧啧悲宿鸟,空殿沉沉闭青苔。青苔无人迹,红粉空相哀。」沈佺期:「昔年分鼎地,今日望陵台;一旦雄图尽,千秋遗令开;绮罗君不见,歌舞妾空来;思共漳河水,东流无重回。」其他尚有刘商、李邕、乔知之、欧阳詹、...等,便可知在唐朝以前,曹操高陵确切位置是相当明确的。 反之,从这些唐朝的诗句中,亦可得知当时的高陵,已然一片寂寥矣。 再则,根据诸多历史文献而言,所谓曹操「七十二疑冢」之说,应该是自宋朝之后才于民间社会中渐渐传开。 南宋,范成大在《七十二冢》:「疑冢在讲武城外,森然弥望,北人比常赠封之:一棺何用冢如林,谁复如公负此心。闻说群胡为封土,世间随事有知音。」罗大经在《鹤林玉露》:「漳河上有七十二冢,相传云曹操疑冢也。」而俞应符《七十二座疑冢》诗:「生前欺天绝汉统,死后欺人设疑冢;人生用智死即休,何用余机到丘垄。人言疑冢我不疑,我有一法君未知,直须尽发疑冢七十二,必有一冢藏君尸。」京镗《曹操疑冢》诗:「疑冢多留七十余,谋身自谓永无虞;不知五马同槽梦,曾为儿孙远虑无?」...等。至于北方的金朝,杨奂在《山陵杂记》提及「曹操没后,恐人发其冢,乃设疑冢七十二,在漳河之上。」 自上所述,便知在两宋期间就已有「七十二疑冢」之说。 严格说来,所谓「七十二疑冢」之说,与丑化曹操奸诈欺世的传言,有着不可分割的裙带关系。 原因无他,南宋的偏安政权从来认为北方金朝政权夺取其江山与曹操篡汉的作为大同小异;故而朝野也开始丑化曹操。 反之,北方金朝政权则推崇曹操为英雄豪杰,并将错就错以七十二疑冢祭祀曹操,并年年封土。 久而久之,曹操疑冢之传言不胫而走;《鹤林玉露》:「北人岁增封之。范石湖奉使过之有诗云:『一棺何用冢如林,谁复如公负此心;岁岁蕃酋为封土,世间随事有知音。』」 元代宋以后,「七十二疑冢」之说已经在民间社会广为流传;元葛逻禄乃贤《河朔访古记》卷中清楚描述:「魏武高平陵。在邺镇西南三十里。周围二百七十歩,高一丈六尺。十二月,予登铜爵台,西望荒邱烟树。永宁寺僧指示余曰:『此曹公之西陵也。』曹操疑冢。在滏阳县南二十里,曰讲武城,壁垒犹在。又有高台一所,曰将台。城外高邱七十二所,参错布置,岿然相望,世云曹操疑冢。初,操之葬,以惑后人,不致发掘故也。冢间有曹公庙,殿屋甚华丽。庙北一高邱,之前巨碑一通,螭首龟趺,齐思王之碑,姜一芝所撰云。西望西陵不十余里,烟树历历可见。十二月,予按辔其间,自午抵暮,纵横出入冢中,不知所乡。噫!何其用心之诈也,使操能见武侯八阵图,则有愧多矣。」陶宗仪《南村辍耕录》:「不知老腾(注:曹操)之骨,必不在七十二家之内耶。」亦提及之。 明英宗天顺年间,《大明一统志》:「曹操疑冢:在讲武城外。凡七十二处,森然弥望,髙者如小山,布列直至磁州而止。」正统年间曹安之《谰言长语》:「又如曹操作七十二疑冢,使人不可寻。」万历年间的地理学家王士性在《豫志》说:「余谓以操之多智,即七十二冢中,操尸犹不在也。」明末潘光祖《汇集舆图备考》:「考曹操疑冢在磁州,凡七十二处。按疑冢在彰德府讲武城外,凡七十二处,森然弥望,高者如小丘,布列至磁州而止。」 清朝,徐干学《读礼通考》:「曹操篡汉有天下,殁后恐人发其冢。乃设疑冢七十二,在漳河之上。」《读史方舆纪要.讲武城》:「讲武城在故邺城北漳水上。磁州南二十里亦有讲武城;皆曹操所筑也。又操有疑冢,凡七十二处,在漳水上,自讲武城外,森然弥望,高者如小山布列,直至磁州而止。」而黄协润有《七十二疑都诗》曰:「人言疑家我不疑,我有一言告君知;七十二外埋一家,更于何处求君尸。」蒲松龄《聊斋志异》则有批评:「后贤诗云:『尽掘七十二疑冢,必有一冢葬君尸。』宁知竟在七十二冢之外乎?奸哉瞒也!然千余年而朽骨不保,变诈亦复何益?呜呼,瞒之智正瞒之愚也!」等。 事实摆在眼前,自南宋后,曹操负面的评价以及七十二疑冢之说的已广为流传,加上某些地方志提供了高陵位置似是而非的说法,以至于另后代之考古学家难以窥及高陵之正确位置,也令历代的盗墓者有无从下手之感。最倒霉的是葬在传说中高陵位置附近一些不同朝代的贵族冢墓,竟然也成为盗墓者觊觎高陵财物下的直接受害者。 无论如何,自两宋以后,后人对于曹操的评价,相当两极;惟若能理性的观察,却可发觉历史学家与民间社会的观点,迥然不同。 历代名人与历史学家对于曹操的正面评价相当高,唐太宗将曹操比作殷商的伊尹及西汉的霍光;《三国志》更是以「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称颂之;连毛泽东也公开赞扬曹操的历史地位。 至于曹操的负面评价,或应是自东晋《世说新语》的假谲篇与忿狷篇开始;直至元末罗贯中所著《三国演义》一书中之影响,「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评语深入民心;也令曹操被后代民间社会骂得狗血淋头;尤其是子虚乌有的「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一句话,更是令曹操臭名满天下之「千古名言」。 六愚不禁感叹,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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