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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十力《新唯識論》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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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熊十力《新唯識論》析論
──本書平章儒學唯識理論述評
劉桂標(香港中文大學哲學系兼任講師)
論文提要
  本文的目的,是討論熊十力先生《新唯識論》中比較儒學和佛教唯識哲學的
理論。全文可分為兩部分:
  第一部分,筆者先從本體-宇宙論及心性論兩方面闡述熊先生的有關理論。
在本體宇宙論方面,他提出「體用不二」及「翕闢成變」的主張,並且據此批評
有宗將體和用截然二分,使本體變成了不變的實體,犯了他所謂「二重本體」的
毛病。在心性論方面,他嚴格區分開本心和習心,以及性善和性惡二觀念,並以
此批評有宗以阿賴耶識為人的真實本性,但後者其實是染識,故其錯誤有類於荀
子的性惡論;另外,有宗主張的正聞熏習的修養工夫,亦只是外在而無本的工夫
。
  第二部分,筆者對熊先生的學說作出了簡評。筆者以為,從佛學史的角度來
看,熊先生對唯識宗的「二重本體」及只講染識而近於性惡論的批評,不合乎唯
識宗的原義。然而,筆者卻認為,根據態先生的本體-宇宙論及心性論觀點,從
儒學及中國佛學的角度來看,唯識哲學確顯出了一些不足之處:她對價值本體的
把握有所不足,對阿賴耶識無漏種子的說明亦有不妥當之處;至於其正聞熏習的
工夫,也有偏重於外在的、助緣的第二義工夫的毛病。
關鍵詞: 熊十力 《新唯識論》 儒學 唯識哲學 儒佛會通 宇宙-本體論
 心性論
(作者案:本文是作者出席由台灣華梵大學主辦的第四屆儒佛會通學術研討會時
所發表的一篇哲學論文,此文已經於華梵大學哲學系網頁全文刊登。)
一 前言
  熊十力先生是當代新儒家的開創人物之一,《新唯識論》(為方便故,以下
簡稱為《新論》)是他的代表著作。嚴格來說,此書並非儒家哲學和佛教唯識宗
(有宗)哲學比較的著作,而是他建構其哲學系統的著作。不過,熊先生建構其
哲學系統,是通過以儒家哲學,尤其是《周易》哲學,來批評和改造佛教唯識哲
學而建立的。因此,書中許多的篇幅,包含了他對儒學及佛教唯識宗兩家的對揚
和評價,在這一意義下,我們也可以說,他的著作表述了兩家哲學的比較,本論
文就是對書中有關理論加以躑z和評論。
  熊先生有關兩家哲學比較的理論其實不限於此書,他的其他著作,如《十力
語要》、《摧惑顯宗記》、《體用論》等都有討論到有關問題,但限於篇幅,本
文只以《新唯識論》一書為討論對象。我以該書的語體文本為主,並參考他的其
他討論到《新論》題旨的著作,如《破破新唯識論》、「略談有宗唯識論」等,
從中綜合闡釋其儒佛會通理論。
二 《新唯識論》的儒佛會通學說
  熊十力先生的哲學體系,可說是一套由佛入儒或援佛入儒的哲學理論。雖然
他自己很不滿別人這樣說,但在事實上,正如他自己曾明言,他之所以有《新論
》之作,是因為他浸淫了佛教唯識宗(即大乘有宗)哲學一段長時間後,覺得對
後者的義理有許多不滿意的地方,因此,他才改奉儒學,並以儒學的義理改造此
宗之說,建構成新的儒家哲學體系,著成此書,而以「新唯識論」命名,這其實
正好說明他的由佛入儒的哲學道路。
  因此,《新論》一書,當中許多篇幅是通過批判大乘有宗而建構其新的儒家
哲學體系,這一大部分,我們未嘗不可以視作熊先生比較和衡定儒家和唯識宗的
理論。以下,我們嘗試從本體-宇宙論、心性論二方面來說明熊先生平章儒家和
有宗的理論。
1 從本體-宇宙論方面看──體用不二與體用二分、翕闢成變與二重本體
  以本體-宇宙論而不用形上學一詞來稱為中國哲學的一支核心學問,目前在
中國哲學界是一漸漸流行的做法,因為,很多學者都了解到,中國哲學講有關形
上學問題,往往不像西方哲學那樣將本體論和宇宙論截然分割開,而是經常將兩
者關聯起來,令其界線難以分開。這門學問,如用熊先生自己的用語來說,就是
境論。
  在本體-宇宙論方面,熊先生承繼了傳統儒家的有關觀點,尤其是《周易》
的觀點,建構成為自己的哲學體系的主幹,這部分的理論,其實亦可視作他對儒
家有關觀點的了解。這方面,中心觀念為「體用不二」及「翕闢成變」。
  在西方哲學中,形上學一支學問一般區分為本體論(ontology)和宇宙論(cos
mology)兩門,前者研究宇宙的最高存有,後者研究宇宙的起源和生成變化,兩
者有截然分明的界線,而與此有關的,是當中有關的重要概念,即本體(reality
 or nomena)和現象(appearance or phenomenon),亦被視作截然不同的兩個概
念。在中國哲學中,相應於本體和現象的概念為體與用,然而,後二者與前二者
卻有非常重要的分別,不能混為一談。簡言之,就是,體和用在思辯上雖有分際
意義上的不同,然而,在存有上實踐上兩者卻圓融為一,不可分割。
  熊先生對於中國哲學,尤其是儒家哲學中的體用概念把握得很好,他是中國
當代哲學中最先將中西相關概念分別清楚的學者之一。他在《新論》中這樣解釋
體用概念:
  哲學上的根本問題,就是本體與現象,此在《新論》即名之為體用。體者,
具云本體。用者,作用或功用之省稱。不曰現象而曰用者,現象界即是萬有之總
名,而所謂萬有實即依本體現起之作用而假立種種名。(筆者案:以下省略作者
自注語。後文凡遇類似情況,即作者有自注語而筆者認為重要性不大者,都加以
省略而不再申明;至於重要的自注,則筆者也會引用和標明。)故非離作用,別
有實物可名現象界,是以不言現象而言用也。本體現起作用,此語須善會,不可
妄計體用為二。哲學家往往誤計本體是脫超於現象界之上,或隱於現象界之背後
而為現象作根原。此乃根本迷謬。《新論》談體用,正救此失。
  又說:
  一、體用二詞,雖相待而立,要是隨義異名。實非印度佛家以無為及有為,
析成二片,亦非如西洋哲學家談實體及現象,為不可融一之二界。二、至真至實
,無為而無不為者,是謂體。無為者,此體非有形故,非有相故,非有意想造作
故。無不為者,此體非空無故,法爾生生化化,流行不息故。從其生化流行,彰
以用名。然用即是體,非用別成一物,與體對待,若親與子,非一身也。……是
故用外無體,體外無用,體用只是隨義異名,二之則不是。
  這裏,熊先生除了對中西形上學相關的主要概念作出如筆者上述意思的澄清
外,同時批評了西方哲學將本體與現象截然二分的做法為根本迷誤(案:熊先生
對佛家,尤其是唯識宗亦有相類但不同的批評,此義詳後文),此說若依儒家從
道德的角度對宇宙本體與其生成問題作反省來說(依吾師牟宗三先生語,這種研
究進路亦即「道德的形上學」)來說,亦不為過,因為從這角度來看,宇宙的創
造的本體亦即道德實踐的本體(道德主體),此亦即宋明儒所謂「天道性命相貫
通」之義,依此義,本體的存有(體)不能離開它的活動(用)而呈現,而它的
活動亦不可以離開它的存有而獨立自存,所以體用相即不離(依牟宗三先生的用
語來說,就是:本體是「即存有即活動」的。),西方哲學一般缺乏此義,從道
德形上學的觀點來說,不能不說是一毛病。
  體用相即不離的觀點,也就是傳統儒家所云「體用不二」的觀點,熊先生特
別重視此種觀點,因此,《新論》全書中到處都說明和伸論此觀點。筆者以為以
下是熊先生講「體用不二」較為精練、明確的一段文字:
  體用畢竟不可分為二片。使其可分,則用既別於體而獨存,即是用有自體。
不應於用之外更見一物說為本體。又體若離於用而獨存,則體為無用之體,不獨
是死物,亦是閒物。往復推徵,體用畢竟不可分,是事無疑。今當以二義明不可
分:一曰,即體而言用在體。夫體至寂而善動也,至無而妙有也。寂無者,是其
德恒常而不可易也。動有者,是其化至神而不守故也。非恒德將焉有神化?無神
化,可以顯恒德?唯神化與恒德,故稱為體。體者,絕對的真實義。其德恒,其
化神,所以為真實之極也。然而,寂無則說為體之本然,動有亦名為體之妙用,
本然不可致詰,妙用有可形容,是故顯體必於其用。誠知動有,元無留
[,則於動有而知其本自寂無矣。故夫即用而顯體者,正以即用即體故也。所以
說用在體者,在字須活看,意云此用即是體之顯現,非有別異於體而獨在的用故
。二曰,即用而言體在用。此與前義本一貫,特返覆以盡其蘊耳。前就體言,本
唯一真而含萬化,(自注:一真之一,是絕待義。)故用不異體。今就用言,於
茲萬化皆是一真(自注:萬化,喻如眾漚。一真,喻如大海水。萬化皆是一真,
喻如眾漚一一皆攬大海水為體。),故體不異用。……綜上二義,可知體用雖若
不一而實不二。攝動有歸寂無,泊然無對;會寂無歸動有,宛爾萬殊。故若不一
。然寂無未嘗不動有,全體成大用故;動有未嘗不寂無,大用即全體故。故知體
用畢竟不二。
  這裏,熊先生的許多表面上意義似有不同的用語,如「體用畢竟不可分為二
片」、「體用畢竟不可分」、「即體而言用在體」、「顯體必於其用」、「即用
而顯體」、「即用即體」、「即用而言用在體」、「體不異用」、「體用雖若不
一而實不二」、「體用畢竟不二」等等,都是表述「體用不二」的同義語,都表
示出體和用不一(在在概念上思辯上,兩者有分際意義的不同,略言之,言體著
重其存有義,言用著重其活動義)而不二(在存有上實踐上兩者不可分離,即用
離開體便不能存在,體而無用則不能呈現)的意思。至於引文中所引的海水與眾
漚之喻,本於佛經,而在《新論》中廣為熊先生所引用;此喻中,海水喻體,眾
漚喻用,眾漚不能離海水而獨立存在,就像用不能離體而獨立存在。
  除了承繼儒家傳統「體用不二」的義理外,熊先生還提出其「翕闢成變」的
說法,進一步補充和發揮儒家的本體-宇宙論觀點。在《新論.轉變章》中,熊
先生詳細說明了這種理論,現在將當中關鍵的文字摘錄如下:
  我們把本體說為能變,這是從功用立名。因為本體全顯現為萬殊的功用,即
離用之外亦沒有所謂體的緣故。我們從體之顯現為萬殊和不測的功用,因假說他
是能變的。……我們從能變這方面看,他是非常非斷的。因此,遂為本體安立一
個名字,叫做恒轉。恒字是非斷的意思,轉字是非常的意思。非常非斷,故名恒
轉。……所謂變化,從一方面說,他是一翕一闢的。這一語中,所下的兩一字,
只是顯動勢的殊異。闢,只是一種動勢。翕,也只是一種動勢。不可說翕闢各有
自體,亦不可說先之以翕,而後之以闢也。……每一動,恒是有一種攝聚的,如
果沒有攝聚的一方面,那就是浮游無據了。所以,動的勢用起時,即有一種攝聚
。這個攝聚的勢用,是積極的收凝。因此,不期然而然的,成為無量的形向。形
向者,形質之初凝而至微細者也。以其本非具有形質的東西,但有成為形質的傾
向而已,故以形向名之。物質宇宙,由此建立。這由攝聚而成形向的動勢,就名
之為翕。……然而當翕的勢用起時,卻別有一種勢用俱起。……這個勢用,是能
健以自勝,而不肯化於翕的。申言之,即此勢用是能運於翕之中而自為主宰,於
以顯其至健,而使翕隨己轉的。這種剛健而不物的勢用,就名之為闢。……翕的
勢用是凝聚的,是有為形質的趨勢的,即依翕故,假說為物,亦云物行(筆者案
:行指現行,佛家語,略相當於西方哲學所云現象)。闢的勢用是剛健的,是運
行於翕之中,而能轉翕從己的,即依闢故,假說為心,亦云心行。……翕闢是相
反相成,畢竟是渾一而不可分的整體。所以,把心和物看作為二元的,固是錯誤
。但如不了吾所謂翕闢,即不明白萬變的宇宙底內容,是涵有內在的矛盾而發展
的,那麼,這種錯誤更大極了。哲學家中,有許多唯心論者,其說似只承認吾所
謂闢消納到闢的一方面去了。亦有許多唯物論者,其為說又似只承認吾所謂翕的
勢用,而把闢消納到闢的一方面去了。他們唯心和唯物諸論者,均不了一翕一闢
是相反相成的整體。
  依此,熊先生的「翕闢成變」說,有以下兩個要點:
  1.儒家哲學所講的體由於既是宇宙生化的本體,亦是道德實踐的本體,因此
,與西方哲學中所講的靜態的,與現象分離的本體不同,它與其用相即不離,因
此,它並非靜態的;然而,它亦非動態的,因為動靜都只是經驗的概念,而體是
超越的,故非靜亦非動,但就其能呈現方面來說,也可說成變動、轉變或變化,
但這種動卻不是經驗的,以佛家說話來說,是動而無動相的動,或者依熊先生借
用唯識宗的用語,稱為恒轉,即非常非斷,此亦即非靜非動之意。
  2.這種變化可以假說為一翕一闢,但這樣說,只表示它們是不同的動勢或勢
用,而並非兩個獨立自存的實體。翕之動勢是一凝聚的動勢,可假說為物或物質
;相反,闢之動勢是開展的、剛健的動勢,可主宰翕之動勢,可假說為心或心靈
。然而,它們與西方哲學中所講的物質和心靈不同,它們雖然相反,但卻相成,
因此,它們並非完全獨立的實體,並非西方哲學所講的元素。因此,翕闢成變之
說並非西方哲學中的心物二元論,亦非將物化約為心的唯心論,或者將心化約為
物的唯物論。
  以上,我們說過熊先生如何以「體用不二」及「翕闢成變」二中心觀念來詮
釋儒家的本體-宇宙論觀點。以下,我們看他如何以這種觀點為準繩,進而對佛
家唯識宗的觀點加以簡別和批評。
  熊先生以為,若以儒家本體-宇宙論為準繩,那麼,便會發現大乘有宗在相
應的說法上犯了許多錯謬,根本就不能實證本體。揆其原因,主要是其錯謬的緣
生說和種子說所造成,以致其所了解的本體,只是一與用分離的體,就像一般西
方哲學所講的實體(能獨自存的東西),而且,亦犯了所謂「二重本體」的錯誤
。
  以下先依熊先生所言講唯識宗的緣生說。緣生說本是佛教大小乘各宗的共法
,又稱為緣起論,它可以方便地用下面的一個同一命題(identical proposition
)來表達:「緣起(或緣生)性空」。所謂「緣起」,乃指一切法(世間一切東
西)都是依因待緣(倚賴條件)而生起的,而由於佛教以為所有因緣(條件)最
後只是人的妄執,因此,既然所有事物都由這些不真實的因緣組成,所有事物最
後都沒有獨立實在性(無自性),換言之,都是空的,所以,「緣起」之義就即
是「性空」(無自性)之義,「緣起性空」可說是同一命題。
  熊先生對於佛教緣生說有很好的了解,他在《新論.唯識下章》便曾對緣起
說作出了清楚而詳細的解釋。然而,與大部分佛教學者不同,他認為大乘有宗的
緣生說偏離了正統的佛教義理,犯了極嚴重的錯誤。他以為:
  大乘有宗的創始者無著和世親兩位大師,他們便把從前佛家所謂緣生的意義
,漸漸改變了。他們好像是把眾多的緣,看做為一一的分子,於是把所謂心(筆
者案:這裏心指有宗所云的「識」)看做是眾多的緣和合起來而始構成的。這樣
,便把緣生說變成為一種構造論。好似物質是由眾多的分子和合而構造成功的。
  這裏,構造論當指有類西方實在論的對宇宙結構解釋的理論,熊先生心中乃
指唯識宗的種子說,關於後者,我們下文再談。我們先說明熊先生對有宗為何會
錯誤了解緣生說的解釋。熊先生以為:
  佛家哲學對於修辭是非常謹嚴的。他們的言說,有遮詮、表詮。表詮者,這
種言說的方式,對於所欲詮釋的事物和道理作逕直的表示。……遮詮者,這種言
說的式,對於所欲詮釋的事物和道理,無法直表,只好針對人心迷妄執著的地方
,想方法來攻破他,令他自悟。……緣生的說法,只對彼把心識看做是獨立的、
實在的東西的人,用這種說法,以攻破他的迷謬的執著,正是一種方便,是遮詮
,而不是表詮。如或以為表詮者,將謂緣生為言,是表示心識由眾多的緣,和合
而始生的,好像物體是由多數分子和合而構成的。這便是世俗的情見,應當呵斥
。故知辭有遮表,不可無辨。無著和世親一派的學者大抵把緣生一詞,作為表詮
來講。這是他們根本的錯誤。
  遮詮和表詮都是佛教方法論的概念,簡言之,前者指運用言詞直接陳述一事
物是什麼東西,後者則指用言詞說出一事物不是(些)什麼東西,從而最後間接
令人領悟出它到底是什麼東西。熊先生以為,傳統佛教講緣生是以遮詮的方式來
示,讓人們了解到事物既是緣生的,那麼,事物最終就無實在性(亦即是空);
但有宗卻誤解了緣生是表詮義,從而將事物的因緣實在化,最後將緣生說變成構
造論,後者,依筆者所見,即是指宇宙本體的最終結構的理論。
  正如前文所說,熊先生這裏其實以「構造論」指稱有宗的「種子說」。他說
:
  他們(筆者案:指唯識哲學家)的種子說,就是一種多元論。
  又說:
  種子的含義,就是一種勢力的意思。他所以叫作種子,因為他具有能生的力
用之故,世間說麥和稻等等都有種子。舊師大概把世間所謂種子的意義,應用到
玄學上來,而臆想識的生起,由於另有一種能生的勢力,遂把這個勢力名為種子
。但舊師所謂種子,在他說來並不是一個抽象的觀念。他以為種子是有自體的,
是實在的,是有生果的力用的。他並且以為種子是各別的,是無量數的多,不是
完整的,而是各分子獨立的。……舊師析識為各各獨立的分子,如破析物質然,
這是他的根本錯誤。至於以種子為識的因,以識為種子的果,因果判然兩物,如
母親與小孩,截然兩人。這種因果觀念,太粗笨,是他底玄學上的一種迷謬思想
。
  依熊先生,有宗這種種子雖也有功能、勢力等意義,但卻與前說儒家所講的
真正的本體的意義大悖,主要原因,是如上面引文所講,是唯識家以為它們是實
在的,是現象(現行)背後的實在的原因,因此,與其呈現(發用)不相倚待,
故截然二分,換言之,它只是一種與用分離的體而非與用相即的真正的本體。所
以,他反對一般學者以為唯識論的說法是即用顯體,他說:
  從來講印度佛學的人,都說有宗諸師,如無著和世親以及護法等,他們唯識
論派的說法,就是即用顯體,這果然是對的嗎?吾獨以為不然。須知,即用顯體
者,正要說明流行不息的功用是無自體的。因為,
埭N用上說,他是沒有自體。所以,即於用而見他的本體,譬如於繩子而見他是
麻。如果把流行不息而詐現萬殊的功用,看做是有自體的,那麼,更用不著於用
之外,再找什本體了。如果把用說為實在的,又再為用去覓他的根荄,而說有本
體,這樣,便把體和用截成二片,則所謂體者,已不成為用之體。他只是超脫於
用之外,而獨存的空洞的東西,便失掉了體的意義。
  簡言之,如果種子(體)是實在的,即獨立自存的,那麼,它便與現行(用
)不相倚待,因而互相分離,故此,便不能說即體顯用。與此有密切關係的,是
熊先生進一步指出唯識宗的理論有「二重本體」(簡稱「二本」)的錯誤。他說
:
  他們(筆者案:指唯識家)既立法爾種,說為現界的根源,卻又承用不生滅
或恒常的真如,說為現界的實體,亦不知何以解於二本之嫌?
  在另一處,他有更詳細的闡釋:
  他們有宗談依他,既改變空宗遮詮的意義,而持構造論。於是,一方講宇宙
論,要建立多元的和生滅不斷種子,來作諸行的因緣。這個種子自然是諸行或宇
宙的本體了。另一方又談真如,只許說是不生滅,或無起作的。這卻別是一重本
體了。如是二重本體作何關係,有宗也無所說明。真如本身既不可說是生生化化
或流行的物事,種子之中如本有種法爾有故,不可說是真如現起的,以真如自體
無起作故。後來以習氣名新熏種,其非如所顯,尤不待言。據此所說,種子自為
種子,真如自為真如,此二重本體,既了無干涉,不獨與真理不相應,即在邏輯
上也確說不通了。
  這裏,熊先生清楚指出二重本體說的錯誤有二:一、與真理(本體)不相應
,因為如果同意前面熊先生依儒家義理到本體的討論,本體即體即用,只能是一
而不能有二,故二重本體(二本)之論,不能實證真理。二、邏輯上(依筆者看
,其實亦即在思辯上)說不通,因為二重本體──種子與真如兩者互相排斥,前
者是生滅的(經驗的),後者是不生不滅的(超絕的),那麼,便不能說明兩界
(二體)如何溝通的問題。
2 從心性論方面看──本心與習心、性善與性惡
  與上述本體-宇宙論方面的理論不同,心性論可說是中國哲學的獨特問題,
簡言之,是關於對人的價值的本性的了解問題,如人性是善是惡、是淨是染,以
及價值的可能根據等等問題。這方面,相對來說,西方哲學遠不如中國哲學那麼
重視。西方哲學對於人性的討論,往往只集中在人的自然的本性而不及人的價值
的本性。因此,在西方,「人性」(human nature)一詞的本義,就混合有人的本
性和自然之意,這與中國哲學主要從價值的角度討論人性,明顯是兩種很不同的
進路。
  熊十力先生正如傳統儒者那樣,亦關心到心性論方面的問題,只是,相對於
上述本體-宇宙論問題來說,他的創見及闡發沒有那麼豐富。基本來說,在這方
面,他大抵承繼了孟子以來的性善論觀點。後者,簡單來說,是以為人的本性是
善良的,其有不善,並非本性使然,而是後天所起,是人的私欲障蔽了善性(亦
即本心或良知)。因此,惡並非人性所固有,它是可以通過後天修養工夫而根治
,此即《禮記》所謂「存天理,去人欲」之意。
  從本體論到心性論,儒家哲學的重要過渡觀念為宋明儒所講的理與氣(依筆
者了解,儒家的體與用觀念較側重在本體的超越義,即宇宙本體本身的意義,而
理與氣較側重本體的內在義,即內在於道德主體的意義),然而,熊先生以為宋
明儒對這對觀念討論得並不好,因為,「宋明儒中,許多人把氣說為實有的,因
以為理的本身竟是空洞的形,或只氣是實在的。」,他們往往有理上氣下(理是
形而上的,氣是形而下的)的講法,「頗似心物二元論」。因此,他自己反而喜
歡用功能(他自己在《新論.功能章》所規定和詳說的意義,而非唯識宗所講的
意義)與習氣一對觀念來討論。在「功能章」裏,他嚴格區別開功能與習氣的三
方面不同的意義:
  1.功能即活力,習氣但為資具。
  2.功能唯無漏,習氣亦有漏。
  3.功能不斷,習氣可斷。
  而以此三義為準繩,熊先生對唯識宗的功能說作出了抨擊。他說:
  有宗立義最謬者,莫如混習氣為功能。他們有宗計一切功能,綜度由來,可
為二別。一者,本有功能,無始法爾而有故。無始,猶云泰初,或泰始。佛氐云
無始,者因凡情皆計有初始,而實不可知其始期,故曰無始。法爾,猶言自。自
然者,無待而然。二者,新熏功能,謂前七識一向熏生習氣故。
  簡言之,他以為功能與宇宙本體相應,故只可以是先驗的或即固有的(無始
法爾)而不能是經驗的或即後起的、人為的(新熏)。
  而且,熊先生還以功能和習氣的區分來進步來討論人性的兩種意義,這就是
他對本心和習心的區分。他將兩種心的區分與道家的道心和人心,以及佛教的法
性心和依他心相提並論。他說:
  本論融通佛道二家意思,分別本心與習心。(自注:本心,具云本來的心。
習心,則習氣之現起者也。其潛伏而不現起時,但名習氣。)本心亦性智(自注
:從人生論與心理學的觀點而言,則名本心。從量論的觀點而言,則名性智。)
是吾人與萬物所同具之本性。所謂真淨圓覺,虛徹靈通,卓然而獨存者也。非虛
妄曰真,無惑染曰淨,統眾德而大備、爍群昏而獨照曰圓覺,至實而無相曰虛,
至健而無不曰徹,神妙不測曰靈,應感無窮曰通,絕待曰獨存。道家之道心,佛
氐之法性心,乃至王陽明之良知,皆本心之異名耳。習心亦云量智,此心雖依本
心的力用故有,而不即是本心,畢竟自成為一種東西。原夫此心雖以固有的靈明
為自動因,但因依根取境,而易乘其本。……夫根既假本心力用為己有,而迷以
逐物。即此逐物之心,習久日深,已成為根之用,確與其固有靈明不相似。而人
顧皆認此為心,實則此非本心,乃已物化者也。此心既成為一物,而其所交接之
一切境,又莫非物也。……然是物也,勢用特殊。雖纔起即滅,而有餘勢流轉,
如暴流然,然不常亦不斷。不常不斷者,謂其為物,是個生滅滅生相續不絕的。
如前剎那方滅,後剎那即緊相接續而生。剎那剎那,前前滅盡故不常,後後相續
生故不斷。此不常不斷的物事,實為潛在於吾人生活的內部之千條萬緒互相結合
之叢聚體,是故喻如暴流。此紛紜複雜,各不相亂,而又交相涉入,以形浩大勢
用的暴流,當其潛伏於吾人內在深淵裏,如千波萬濤鼓湧冥壑者,則謂之習氣。
即此無量習氣有乘機現起,者乃名習心。……道家所謂人心,實即習心。佛家依
他心,亦指習心而言。
  依熊先生這裏所言,筆者覺得本心與習心的區分其實亦與傳統儒家中的大體
與小體(孟子語)、義理之性與氣質之性(宋明儒語)可以相提並論,我們可簡
單將兩者概括為人的價值的本性與人的自然的本性,不過,正如熊先生所強調,
這兩種本性並非是互相排,而是相反相成的。另外,他雖然亦將兩者與道家的道
心和人心,佛教的法性心和依他心相提並論,但不同的是,熊先生的用語的意涵
比道佛二家寬泛得多,因為當中所云價值,不限於道佛自己重的價值,還可以包
含儒家所重的價值(道德價值)。
  根據本心與習心之辨,熊先生便從心性論的角度對唯識宗提出了新的批評:
  無著師談八識……種子染淨雜居,亦是善惡二元。其極悖謬無理者,眾生無
始時來,只是賴耶為主人公,自性
笑n與自性菩提,於眾生分上,不可說有。而專恃後起與外鑠之聞熏,以生長淨
種。此非無本之學哉。
  又說:
  夫賴耶實等於外道之神我。果如其說,則眾生無始以來,有一染性之神我。
而自性菩提,果安在耶?宗門(筆者案:指禪宗,禪宗指自己為宗門,其他佛教
宗派為教門)崛起,直指本心,而後斯人得以自識真性。染習究是客塵,除之自
易。譬如旭日當空,詎容纖障。故知教中談識及種,實以習氣或習心,說為眾生
之本命。經宗門掃蕩廓清,而後吾人有真自我的認識,其為功也豈不大哉。
  這裏,熊先生以中國大乘佛教如來藏系統中的禪宗作參照,指出有宗最大的
毛病,是不能像前者那樣建立起最高的價值主體(如來藏自性清淨心),反而視
經驗的、善惡(淨染)混雜的阿賴耶識為人的真實本性。另外,由於阿賴耶識中
的淨種(潛在的價值)只有透過外在的、經驗的正聞熏習方式才能生起,因此,
只是外在而無本的工夫,不能成就真正的價值主體。
  不單如此,在別的地方,熊先生更直斥唯識宗的心性論觀點與荀子性惡論為
同一種形態。他說:
荀卿不見本體,其所謂性,非真性也,乃後儒所謂氣質之性耳。氣質不能無惡,
有宗染種與賴耶之說,其不悟真性與荀卿同,而任猜想以構成一套理論,則荀卿
無是也。有宗成立種子與賴耶,理論甚繁密,其實只是戲論。
  又說:
  有宗以有漏種所生之賴耶為眾生之本命,雖云賴耶中亦含藏淨種,然就眾生
分上說,則無始以來唯是有漏流行,而淨種從來不曾發現,是與世儒性惡之論無
甚懸殊。
綜合引伸而說,熊先生的意思是說:阿賴耶識雖含藏淨種,然而,因為在眾生來
說,無始時來唯是染種流行,因此,它其實是一種染識,就像荀子所講的人的惡
性一樣。因此,唯識宗的人性論觀點也就是性惡論。
三 簡評
  熊十力先生在《新唯識論》中討論儒家和唯識哲學的異同和理論價值的高下
,由於其所涉及的範圍很大,層面亦很深入,因此,要全面評論其理論殊不容易
,限於筆者的學術水平和能力,我只打算提出一些個人的初步想法,希望能引起
大家討論的興趣。
  關於唯識宗的本體-宇宙論:熊先生以為唯識宗的緣起說錯謬,並且承認事
物有實體(獨立實在性)的說法缺乏充分的證據。因為,他在這方面的主要論證
,是說唯識宗對於現行作出了許多分析,把物質和心識都分析成許多個體。然而
,單對現行多作分析並不能證明有宗是肯定多元實在論的。因為,首先,分析是
大、小乘各宗講緣起論的慣常方法,通常在分析過後,各宗都會指出所有分析都
是出於人的計執,在最後來說,這些分析出來的事物都是緣起的、無自性的。因
此,有宗雖然對事物多作分析,但並沒有違反緣起性空的說法。自原始佛教以來
,佛教很多宗派亦對世間的經驗事物(現行)作出了許多分析,但它們都並非多
元實在論者,例如原始佛教有五蘊、十二因緣、十八界等說法;而中國的大乘佛
教宗派中,天台宗亦有百界千如之說,對世界的構成也作出了許多分析。另外,
唯識宗講現界、種界及真如界時,亦常強調一些實踐的、辯證的觀念,如說現行
與種子不一不二,互為因果等,這些亦可證明,有宗的分析,其實亦像佛教其他
講緣起論的宗派那樣,是最終指出一切法空的必要手段。
  關於唯識宗的心性論:正如佛教其他宗派一樣,唯識宗亦有有關從凡人升進
佛境的理論,在有宗來說,就是所謂轉識成智的理論。這樣看來,有宗所講的最
高的價值主體,其實在於智心而非識心,前者是人生最終的真實,亦即最高的價
值主體(佛),後者卻只是人生的迷執,絕對不能是最高的主體。因此,熊先生
說有宗的最高主體是阿賴耶識的說法是有問題的,因為它像前七識一樣,亦是妄
識,是由於人的迷執而產生的,最終來說是可以通過覺悟而捨離的。所以,熊先
生進一步說有宗主張性惡論,其系統與荀子相當,其實缺乏足夠的理據。唯識宗
雖有無漏種寄存於阿賴耶識的說法,但又明說種與識非一非異,故此這只可以視
作方便施設,其目的只是希望眾生能轉識成智,成就佛的境界。
  以上兩點,是我不太同意熊先生以儒家哲學為判準來批評唯識宗的地方,這
兩點其實都是《新論》中最重要的觀點,因此我不接受它們,也就表示我認為熊
先生對大乘有宗的主要批評都不能成立。我以為,從哲學史或佛學史的度來說,
熊先生的有關理論的價值很有局限性,因為他對於唯識的主要了解往往不符合唯
識哲學的原義。所以,我以為這方面理論的價值,主要還在於對顯出他對儒家哲
學體系的新建構,而如果我們同意(事實上筆者就十分同意)熊先生對儒學的了
解和發揮有很大的價值的話,這部分理論也只可說有間接的、相對的價值。以下
,筆者再講我對熊先生平章儒學和唯識哲學較可取的地方。
  熊先生對於唯識宗的主要批評雖然有所偏差,並不符合大乘有宗的原意,然
而,當中卻含有一些個人的洞見,這對於後學日後處理相同的課題來說,無疑有
很大的指導作用和參考價值。我以為,他從儒家哲學的角度所提出的平章兩學說
的主要準繩──即體即用的觀點,的確是本體-宇宙論方面很有價值的觀點。以
此觀點來作兩家學說的比較和會通,的確很有意義。現在講講我在這方面的初步
的看法:我同意熊先生所說,用體用相即判準來看大乘空宗,雖然在破相顯體方
面比小乘及有宗好,然而,由於較忽略本體的義用──過於側重排遣現行,故仍
未達到體用相即。依同一種理路,我們亦可以說,大乘有宗亦未達到此境界。當
然,我所指的並非如熊先生所說是有宗犯了二重本體過。我的想法是,有宗以有
濟空,雖能在顯發本體義用方面有進於空宗之處,然而,它所講的義用主要還在
於經驗世界方面──它對一切法條分理析,成就了一些可比美西方的科學知識,
如心理學(對八識的分析)、邏輯(有宗的因明學)等,但在價值世界方面仍有
不足,起碼,它沒有提出如熊先生所指出的中國禪宗「作用見性」(簡單來說即
通過價值的實踐而當下直接把握價值主體)一類的說法,當然,作進一步來說,
是未有正面闡述本體的生化活動,像儒家那樣強調人文化成的活動。
  以上是從本體-宇宙論方面立說,以下,筆者再嘗試從心性論方面著眼。熊
先生將唯識宗的心性論看成是性惡論,固然有違後者的宗旨,然而,他對唯識宗
心性論的別的一些批評,卻頗發人深省。他以禪宗「直指人心」的說法,對顯出
大乘空有二宗在顯體上的不足,這說法很合理。依此,有宗雖不致於如熊先生所
說認妄識為心體,然而,它對心體的說明,如其對無漏種子的交待,實在不夠全
面和妥當。相對而言,大乘如來藏系統,如印度晚期的如來藏系統的經籍,中國
的天台、華嚴及禪三宗,對於佛家所重視的心體(如來藏自性清淨,亦即佛性)
就有更完整更合理的安排和交待。另外,如熊先生所提及的,有宗所特別重視的
正聞熏習的踐履工夫,對顯著禪宗頓悟成佛和儒家陸王一系的致良知工夫來說,
便顯得是過於偏重於外在的、助緣的第二義工夫,不及二者的直接了當。
  總的來說,熊先生對於唯識宗哲學和儒家哲學的比較和論衡有雖有其一定的
局限性,尤其是在偏離有宗宗旨的原義上,然而,他對於儒家哲學的理解和發揮
,以及進一步以此為準繩來平章兩家哲學,卻有些很有價值的創見,值得我們加
以研究和發揚。


註釋
 1] 《新論》一書及有關論著,筆者所用的本子是:《熊十力論著集之一:新唯
識論》(中華書局,1985)。下文凡引用有關該等著作文字,都以此書為據,簡
稱為《新唯識論》。
 [2] 熊先生不滿別人稱他的哲學理論是援佛入儒,主要是不滿這樣說的人,通
常以為他是隨便援用佛教義理來比附儒家義理(傳統所云「格義」),而不知道
他其實經過了許多艱苦的研究和體證得來。參見《新唯識論》P.348-349。
 [3] 參見熊十力著「新唯識論全部印行記」,《新唯識論》P.239。
 [4] 《新論.卷中後記》,《新唯識論》P.465。
 [5] 《新唯識論》P.463。
 [6] 《新唯識論》P.434-435。
 [7] 這裏略述緣生說(緣起論)的意義,主要根據牟宗三先生的說法,主要見
於牟先生著《佛性與般若》及《中國哲學十九講》諸書。
 [8] 參見《新唯識論》,P.278。
 [9] 《新唯識論》,P.298。
 [10] 《新唯識論》,P.299。
 [11] 《新唯識論》,P.303。
 [12] 《新唯識論》,P.280-281。
 [13] 《新唯識論》,P.302。
 [14] 《新唯識論》,P.360。
 [15] 《新唯識論》,P.428。
 [16] 關於儒家性善論的觀點,主要見諸《孟子》的「告子章」、「四端章」、
「離婁章」等著作。
 [17] 語見《新唯識論》,P.440。
 [18] 同上註。
 [19] 以上三語,依次見於《新唯識論》,P. 451,454,459。
 [20] 《新唯識論》,P.448-449。
 [21] 《新唯識論》,P.548-550。
 [22] 《新唯識論》,P.590。
 [23] 《新唯識論》,P.592。
 [24] 見「略談有宗唯識論大意」,《新唯識論》,P.624。
 [25] 同上註文章,《新唯識論》,P.638。
 [26] 由於熊先生對大乘空宗的論衡並非本文的中心,這裏對其有關觀點暫且從
略。
 [27] 因為熊先生對禪宗的詮釋亦非本文的主題,故這裏也只好從略。
 [28] 筆者以為這一點是儒佛會通的重要關鍵之一,但由於本文題目所限,這裏
也不擬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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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二OO五年五月第一三七期

熊十力的新唯識論 韋漢傑(華夏書院人文學部副主任兼研究員)

  熊十力(1885-1968)是中國當代新儒家大師,他可能是當代中國哲學界中最具創造力的一位哲學家,雖然早年隨歐陽竟無學習唯識,但他不為宗派門戶所困,而能獨立反思,最後在中國易學思想中印證了自己的體會,他的《新唯識論》就是一部將唯識思想批判地融攝於中國易學的劃時代的巨著,其思想清奇秀逸,充滿著真知灼見,為人又真誠正直,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關於熊十力,陳榮捷評論言:「最重要的是,自從1949年共產黨接管了政權以後,在一本書裡重申了他的整個哲學體系,而其他人郤沒有這麼做。他在這本書裡沒有採用共產黨的口號,也沒有談到馬克思、斯大林或毛澤東。這本書的名字是《原儒》(1956年),沒有改變《新唯識論》的基本原理。」[1]

熊十力,字子真,湖北黃岡人,少年隨父學習四書五經,年十二父亡而輟學,年十五長兄送他從學於鄰縣何焜閣門下,焜閣受學於熊光大孝廉,治姚江學,喜談時事,導諸生勵實行、救國危,對少年十力深有影響,可惜遭富家子所嫉,只能從學半年。由於國家危難,年方十七,熊十力便與好友同謀革命,投武昌新軍凱字營當兵,1911年辛亥武昌首義成功,赴武昌任湖北都督府參謀,年三十左右,「因奔走西南,念黨人競權爭利,革命終無善果,又目擊萬里朱殷,時或獨自登高,蒼茫望天,淚盈盈雨下」[2],他以這深摯的懮國懮民的情懷,棄政從學,1920年遂從學於支那內學院歐陽竟無門下,1922年北京大學擬向內學院聘請一人開唯識學課,原意請呂秋逸,因歐陽竟無不放人,遂改定為熊十力,由此時起,熊先生終身未離北大教席。熊先生深研唯識數載,漸覺有宗不對,遂棄有宗而返空宗,揭破唯識之短,後覺儒有進於佛,並深契中國大易思想,於是1932年出版了生平第一部重要著作《新唯識論》文言本,1944年出版語體文本,熊先生的重要著作還有《原儒》、《體用論》、《乾坤衍》等。1966年大陸文革爆發,熊先生雖年事已高亦不能免於難,1968年因心力衰竭而與世長辭,是年7月14日香港新亞研究所唐牟二先生為熊十力主持追悼會。[3]

  與其說《新唯識論》是一部中國化的或改造了的唯識著作,不如說它是以唯識(即有宗)為批判的對象,吸收了(中國)佛學的空宗、華嚴及禪宗思想,並將它們融攝於中國易學及陸王心學的儒家著作。[4]《新唯識論》所揭示的理境是一種近似於佛教華嚴宗或陸王心學的體證的覺悟境界,此種境界「唯是反求實證相應」[5],實證者,即是「本心的自知自識」[6],熊先生的「本心」多少受到禪宗影響,因禪宗說:「識自本心,見自本性」。「本心」亦是宇宙萬法之本體,本體並非離心而獨存,亦非認知者所對之客體,因它亦是吾人之本心,唯有透過內在的體證才能證顯。熊先生的哲學思想可稱為一種本體宇宙論,特別是一種「體用不二」或「即用顯體」的思想,體指本體,用指宇宙萬物、現象或種種功用,它千差萬別,有種種相狀可見。體與用不是兩重世界,用就是本體的顯現,本體必顯現為無量無邊的功用,我們即於分殊的功用,直見它們都是本體真實的顯現。[7]本體是萬物之內在根源,不可妄計本體在萬物以外,是謂「體用不二」。[8]熊先生所謂的「不二」是指「不是分離、不是二物」之意,並沒有邏輯上「不二即是同一(事物)」之意,熊先生的意思是:本體與功用是相即不離,不能分割開來而互相獨立於對方。[9]若要覓得真體,只可在大用流行中去發見;若離用覓體(或說體),則體勢必成為一空洞之境。體亦必舉其自身全顯現為分殊的大用,所以不可(亦不必)離用覓體。[10]從這個「體用不二」或「即用顯體」的觀點,熊先生展開了對唯識宗的批評,他認為唯識宗將事物分成三種界別:一現界、二種界、三真如。[11]現界指現象世界,唯識宗又稱為現行(即現實的行為活動),但根據有宗,客境「唯識所變」,現象只不過是(認知者之)心識而已,例如我見到一張「?」,並以為它是客觀自存的,其實離心而客觀自存的「?」是沒有的,「?」只不過是一束顏色、形狀等感官意識吧了。種界指種子,種子指精神的潛隱的功能、習氣或勢力,「種子是潛隱」是相對於現象或現行而說的,現行是現實的現象或行為,我們意識到(aware, conscious)它,但我們郤意識不到種子,雖然意識不到它,但種子有潛存的勢力,當遇到適當的機緣,精神的種子會逐漸生長,最後成熟並開花結果,即顯現為現實的行為或現行。種子與現行的關係是一種因果關係,種子是因而現行是果,即是說,種子是宇宙萬物的根源。最後,真如指事物的真實相狀,據大乘空宗,此即是空、法性或諸法實相[12],現象界(及種界)是?那生滅、可以言說,而真如則是不生不滅、不可言說的真理世界,關於此,唯識宗亦不得不承認。筆者認為,熊先生對唯識宗的批評有對有錯,歷來評論者或批評者大多似乎只是注意到熊先生錯誤的批評,而忽略了主要的正確的批評:唯識宗犯了「體用分離」的過失,關於此,熊先生說:

  「至於以種子為識的因,以識為種子的果,因果判然兩物,如母親與小孩,截然兩人。舊說種子和他的所生果,是同時俱有的,則以因果各有自體故,參考《攝論》等種子六義。這種因果觀念,太粗笨,是他底玄學上的一種迷謬思想。」[13]

  我們以上提到,種子成熟時,它從潛隱的狀態轉變為現實的狀態(即現行),種子是因而現行是果,但現行只是一些心識,即是說,種子是因而心識是果,例如,以「?」的種子為因,而顯現為「?」的眼識現象為果,根據無著的《攝大乘論》,因與果「是同時俱有的」,但它們屬於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一個潛存,一個現實,一個沒有空間,一個具有空間性質,這樣,作為因的種子與作為果的現象必是分離的,因為因果同時存在,但作為因的種子,它是精神的(mental),沒有空間的擴延(extension),它不能存在於現象之中,它們「判然兩物」,但另一方面,種子是功能是體,而心識是現行是用[14],因此,有宗的體用是分離的,熊先生即批評有宗「體用為二」,不能「即用顯體」。

  以上提到,唯識宗將事物分成三種界別,即現界、種界和真如,除了批評唯識宗「體用為二」之外,熊先生還進一步批評唯識犯了「二重本體」的過失。[15]首先,種子是體,現行是用,因此種子是第一重本體;另外,熊先生認為,有宗又立「真如」,真如既不是種子,亦不能顯現為種子,種子是?那生滅,真如則是不生不滅、無有起作,真如與種子,是各不相干的兩片物事。[16]熊先生說:「(唯識宗)承用不生滅或恒常的真如,說為現界的實體」[17],又說:「佛家無論何派,都說萬法底實體名為真如。唯識論師不得有異。」[18]熊先生的意思是,種子是第一重本體,唯識宗又承認真如為萬法之本體,這是第二重本體,因此,唯識宗犯了「二重本體」過。其實,熊先生大概是對的,但批評者郤反駁說,佛教根本不談本體或實體,因此,熊先生對有宗的批評不成立。筆者認為,熊先生大概是對的,首先,種子是第一重本體,這裡,本體指一種根源實在,根據唯識「境無識有」、「唯識所變」的原則,種子亦是萬法的根源實在;其次,真如是第二重本體,這裡,本體亦指一種根源實在,但並沒有是宇宙萬法的根源的意思,熊先生說真如為「現界的實體」,唯識宗不一定同意,真如是不生不滅、絕對清淨,現界則是?那生滅、污染迷執。但無論如何,種子是第一重本體,而真如是第二重本體,它是絕對清淨的終極實在,是聖智所緣境界,因此唯識宗有「二重本體」之過。[19]

  《新唯識論》的另一重要觀念是「翕闢成變」的易學思想。熊先生認為佛家(特別指空宗)雖能「破相顯性」[20],於性體空寂方面有所證會,但仍是耽空滯寂,不悟生化,不許真如顯現為宇宙萬象。[21]熊先生認為本體是即寂即動的,顯本體空寂是為了識生化之妙,我們不能只言性體空寂,「郤須於生生化化、流行不息真機認識性體」,熊先生於是融佛老以歸宗《大易》,始遺偏執而顯真實。[22]因此,本體是即寂即動的功能,熊先生又稱為「恒轉」或「能變」[23],本體顯現為萬殊的功用時,有兩方面相反相成的勢用,即翕闢是也。本體顯現為用時,首先有一種攝聚、凝聚或物化的傾向,即稱為「翕」,本體由翕而形成一一實物,這時幾乎要完全物化,靜止不動。但本體畢竟是一種能動性,決不會物化,剛顯現為翕的勢用時,即有一種剛健而不物化的勢用俱起,名之為「闢」,能運於翕之中而自為主宰,使翕隨己轉,這是生命的動進。[24]翕的勢用是凝聚的,是一種物化的趨勢,即依翕故,假說為物;闢的勢用是剛健的,是運行於翕之中,而能轉翕從己,即依闢故,假說為心。[25]心和物是一個整體的兩個面相,它們是渾融而不可分的;[26]這是因為翕和闢畢竟不是二片物事,而是本體兩方面的勢用,它們是相反相成、彼此相融的。[27]當闢隱而翕顯時,假說為物;當翕隱而闢顯時,假說為心,其實翕闢是同時俱在的。翕與闢是互相需要、相輔相成的,如果只有闢而沒有翕,則闢將浮游而無運用之具,即無所依據以顯發其德用;如果只有翕而沒有闢,則便完全物化,宇宙只是頑固堅凝的死物。[28]翕闢雖不即是本體,郤是本體的勢用;又闢雖不即是本體,郤是本體底自性的顯現,正因本體具有剛健明智的性格,所以闢才不是盲目的衝動,而是隨緣作主的,如生物的進化,由低等生物發展至高尚的人類。[29]

  因此,本體是剛健明智生生不息的至寂仁體,它舉其自身全現為分殊的大用,我們不可離用去覓體,宇宙萬物的生成變化都是由於本體顯現時的翕闢這兩種勢用,由於本體剛健明智的性格,宇宙不是盲動的,而是不斷地生生不息的向上發展。還有,由於宇宙萬物都是本體的顯現,它們皆是變動不居的過程,?那生滅,並無暫住,這方面熊先生明顯地受到印度佛學的「?那生滅」義的影響;[30]但從另一觀點看,又更能突顯本體之能動性或活動義。

注 釋: [1] 陳榮捷〈熊十力的新唯心主義儒學〉,《玄圃論學集:熊十力生平與學術》,北京:三聯書店,1990,頁22;陳榮捷《中國哲學文獻選編》下冊,台北:巨流圖書公司,1993,頁889。 [2] 《十力語要》卷三。 [3] 關於熊十力的生平,可參看景海峰《熊十力》,台北:東大圖書公司,1991。 [4] 景海峰《熊十力》,頁74。 [5] 熊十力《新唯識論》,北京:中華書局,1985,頁247;此書以下簡稱《新論》。 [6] 《新論》,頁253。 [7] 《新論》,頁301-302。 [8] 熊十力《乾坤衍》,台北:學生書局,1976,頁328。 [9] 吳汝鈞〈純粹力動觀念之突破熊十力體用論〉,頁4,佛教研究的傳承與創新研討會,台北,2002年3月。 [10] 《新論》,頁362。 [11] 《新論》,頁359。 [12] 據空宗的般若思想,「無相」就是諸法實相。 [13] 《新論》,頁280-281。 [14] 《新論》,頁441,304。 [15] 《新論》,頁360,428。 [16] 《新論》,頁304,360。 [17] 《新論》,頁360。 [18] 《新論》,頁360;讀者請注意,熊先生用字可能不完全精確,熊先生的「實體」基本是體或本體的意思,和「實體」一詞的現代用法不完全相同。在現代用法中,實體是有自性的意思。 [19] 唯識對真如的看法似乎是曖昧不清的,一方面認為真如是心識以外的最清淨法界,是聖智所緣境界,這是世親在《佛性論》的觀點,另一方面認為真如就是萬法的唯識性的真理,即如果我們體證到「萬法唯識」,我們就體證到真如,這是護法在《成唯識論》的觀點。 [20] 這裡「性」指本體。 [21] 《新論》,頁393,408;這裡,生化指本體之流行,即本體之顯現為大用。 [22] 景海峰《熊十力》,頁184,190。 [23] 《新論》,頁317。 [24] 《新論》,頁317-318;翕闢兩字出自《易.繫辭傳》:「夫坤,其靜也翕,其動也闢,是以廣生焉」,翕的意思是收縮、聚合,闢的意思是打開、開闢。 [25] 《新論》,頁319。 [26] 《新論》,頁273,274,320。 [27] 《新論》,頁320。 [28] 《新論》,頁321。 [29] 《新論》,頁321-322。 [30] 景海峰《熊十力》,頁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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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原作者于8/26/2005 9:06:02 AM编辑过。]
发表于 2006-7-28 13:25:35 | 显示全部楼层
最近刚买了一本。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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